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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原之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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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原之夜

那達與妻子烏娜怎麽也沒想到,好好地一雙兒女竟差點成為祭天的灰燼。

那達更沒有想到,自己的兒子居然親手了結了兄長的性命,然而這一切都真真實實發生了。

看著跪在面前的一雙兒女,那達的心裏五味雜陳,他垂著眼皮,內心悲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反而是烏娜,聽完今日索斯陶發生的一切,雙手合十,對著天空輕聲禱告。

“兒子自知有錯,還請父親不要動氣。”

唐度看父親臉色煞白久久不語,心中擔憂。但他語氣依然堅定,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。

“阿爸,阿爸,你說說話吧。”蘇緹跪在父親的面前,伸手搖了搖他的胳膊。

“情況危急,哥哥也沒有別的選擇。阿爸,請你理解。”

她雙眼含淚,即心疼自己的父親,也心疼自己的哥哥。

烏娜疼惜的看著眼前家人,深深的嘆了口氣。

“那達,看開些吧,天神有靈,從此往後再也沒有索斯陶,若水東西再次融為一家。”

她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肩膀,溫聲安慰道:

“唐度所為,不過是順應天時,也許,這是整個羌族部落的新生。”

那達無言,心裏卻默默重覆著妻子的話。也許,這是整個羌族的新生。

再次回到蒙巴蘭的草原上,陶豈望著廣闊的草原,心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。

他與霍沖並肩望著遠處的若水河,夕陽的餘暉在水面瑩瑩發亮,偶爾有天鷹展翅翺翔,遠處的草坡上牛馬成群,真是難得一見的塞外好風光。

“今日多虧將軍及時趕到,否則,我陶豈西巡第一站,就歸西了,那可真是有負聖恩吶。”

霍沖瞥他一眼,口氣也似他般輕快:“陶大人今日欠霍某一個恩情,可要牢記啊。”

“嘿。”

陶豈挑眉,顯然沒有料到一向嚴肅的霍將軍也會開玩笑。

兩人挺拔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格外長身玉立。

在杏城驛站商談的那次,霍沖就已經提醒過他,此番西巡定要預留王副將墊後。今日果然被他言中。

陶豈不禁對身側之人有多了幾分敬佩之情。

二人相談甚歡。

王猛一路小跑的趕來。

“將軍,大人。那達部主有請。”

孟蘭巴的王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熱鬧過。

五彩的吉祥哈達高高懸在帳頂,夜色中篝火燃燒正旺,人們穿著節日裏才會穿的羌族吉服,圍坐在一起。

悠揚的馬頭琴聲吹送著滿天繁星,晚風拂過綠野,酒漿的香氣,彌散在空氣中久久不散,金杯未舉,人已醉。

那達雖然沒有見過霍沖,但在此之前對他略有耳聞,漢軍的少年英雄,今日一見,果然鎧甲英姿,器宇不凡。

烏娜也沒有想到,漢軍的主將居然如此年輕。

又聽蘇緹說,就是這位霍將軍搭救了自己,在杏城也是暫居在他府中,得到不少照拂,烏娜的心裏對霍沖更是好感倍增。

“霍將軍。”

那達帶著妻子兒女,一家四口齊齊舉杯來到霍沖座前,見他面前酒杯空空,連忙親自為其斟酒。

劉場見狀,忙出言相勸:

“部主,我們將軍不能·······”

一語未盡,眾人探尋地目光紛紛投向他,劉場頓時覺得後背發涼。

霍沖明白他的意思,笑著起身,語氣恭順:

“劉副將擔心我酒量不佳。無妨,今日機會難得,霍某又怎能錯過這草原的美酒。”

說罷,他還將酒杯主動向前遞過去,那達聞言欣然將酒杯斟滿。

“今日多虧了霍將軍,救我的一雙兒女於火海當中,如此恩請深重,我那達實在無以為報。”

他舉起酒杯,望著對面年輕俊朗的臉龐:“志合者,不以山海為遠,從此我羌族必當與漢,固於膠漆,堅於金石。”

他目光灼灼,言辭懇切。

與霍沖舉杯相碰,仰頭暢飲。

陶豈等人聽見那達的話,心裏很是激動,西巡的第一張,終於撥雲見日。

蘇緹站在父親和霍沖之間,她擡頭看了看父親,又轉頭輕輕瞥了一眼霍沖,心底裏竟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。

酒罷,那達滿意的點點頭,攜家人繼續向陶豈座位走去,霍沖低頭放下酒杯,視線輕輕掃過對面的人。

她一頭烏發梳成精致的長辮高高盤在腦後,發絲間裝點著式樣繁覆的銀牌,一身彩繡長衫,腰間系著繡花飄帶,胸前佩戴著金線編織的珊瑚珠,走起路來玲瑯作響,甚是可愛。

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,眸光一瞬不瞬。

本以為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鄉,回到了親人身邊,她應該一切都好。

卻不想,她今日所遇種種居然如此兇險,他甚至有一絲後怕,若他今日未能及時趕來呢?

是不是,就從此天人兩隔?

以往他上陣殺敵時刀光劍影,刀頭舔血也從未有這般後怕。

這一刻,他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,反而心情愈發沈重。

他是不是錯了?

酒過半巡,悠揚的馬頭琴結束,轉而響起了輕快的舞曲,年輕善舞的羌族女子紛紛起身圍繞著篝火起舞。

那是羌族傳統的舞蹈,每到節日或是重要時刻都會集體起舞,蘇緹原本坐在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句什麽,兩個小女孩便興高采烈地拉著她進了舞池。

她被擁在人群中間,隨著眾人一起起舞,身姿曼妙,眼眸如星河般璀璨,笑意漫漫。

霍沖隔著篝火遠遠地註視著她,將她的一顰一笑盡收眼底。

不知何時,他的目光也變得灼熱,仿佛兩顆跳動燃燒的火星。

草原兒女的熱情在一曲又一曲,一杯又一杯中無限的延續著。

這一晚,無論民族,無論男女,大家都沈浸在無邊的喜悅當中。

星河長野,浩月高懸,一身戰甲的男子悄聲從熱鬧的氣氛中退出。

他漫步在淺草中,感受著清涼的晚風拂過面頰。

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,回頭,果然是她,今晚舞池中最耀眼的她。

兩人隔著幾步遠,含笑望著彼此,一時之間誰也沒打破這份寧靜。

蘇緹見他但笑不語,一雙眼睛灼灼的望著自己,漸漸的就紅了臉。

羞怯的樣子惹的霍沖低頭輕笑了一聲:“怎麽不跳舞了?”

他緩緩走進,躬身將臉靠近她,借著月色端詳起來。

“你···看什麽啊?”

見他始終盯著自己,蘇緹連忙擡手摸摸臉,心裏暗想,糟糕,該不是臉上有臟?

霍沖再次被她的舉動逗笑了,好整以暇道:

“是誰說自己自幼以烈酒解渴來著?怎麽今日三杯下肚,就開始臉紅了。”

明知他在揶揄自己,蘇緹不怒反笑。

“將軍真是好眼力,這麽黑的夜,還能看出我臉紅?”

說話時,她頭上的銀牌隨著輕顫,發出細碎的聲響,聽得霍沖心思鸞動,腳步不自覺又近了一點。

“我阿媽方才說,你對我家大恩大德,實在無以為報,想送你一份禮物,以表謝意。”

她仰著臉望著他,紅潤的嘴巴一開一合,神情頗為認真的述說著。

“我告訴她,霍將軍不愛財帛,唯愛駿馬,所以阿媽說,請將軍在寶馬庫裏挑選一匹·······”

其實她有私心,阿媽的寶馬庫裏都是草原上最頂尖的良駒。

無論性情、腳力、耐力、外觀都是良駒中最頂尖存在。

若能成為他的戰馬,陪他征戰四方,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和牽掛,哪怕今後無法相見,只要一想到戰馬與他做伴,她的心也許能好受一些。

她期待的等待著他的回答。

然而,他卻搖了搖頭。

目光沈沈的望著她的唇:

“我不要你阿媽的寶駒,我只想要········”

他彎下腰,鼻尖相貼的一瞬,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唇間。

“她的寶貝女兒······”

最後幾個字,淹沒在兩人的唇齒之間。

心意在這一刻融合,夜色在這一刻沈醉,兩顆鮮活的心臟在這一刻同頻。

涼風習習,卻吹不散濃烈的愛意。

男人身姿高挺,雙手緊緊環住懷裏嬌俏的女子,久久之後,才將彼此的氣息分開。

蘇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,兩頰緋紅更深。

“你···”

她的嘴唇水潤發亮,頓了一頓帶著滿滿的嬌嗔:“我阿媽才不會答應你。”

霍沖胸膛微微起伏,低頭望著她,驚訝的發現,她發怒時更好看。

“那我就去求你阿爸?”

他好聲好氣的繼續追問,帶著滿滿的耐心。

“你阿爸會答應嗎?”

蘇緹被他問的不好意思,不知如何作答,小手握拳便錘他的手臂。

不曾想,對面的人居然發出吃痛的□□。

“嘖”

一時間,蘇緹有些懵,看他眉頭緊皺,很是痛苦。

“我打傷你了?”

她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摸他的手臂,這一摸,正好觸到他的刀傷。

“嘶····沒事···”他有意躲閃,不願讓她擔心。

但蘇緹怎能相信,非要將他袖口掀開,一探究竟。

兩個人就這麽揪扯在一起。

“到底怎麽了,你讓我看看。”

“真的沒事。”

“你讓我看看啊。”

一雙小手在他身上亂摸,令他苦不堪言。

霍沖無奈,只好投降,將袖管掀起。

猩紅猙獰的傷口暴露在夜色中,蘇緹還是被嚇壞了

“你受傷了為何不說呢?”她簡直又氣又惱。

“已經簡單處理過,上過藥了。”

他語氣輕松,妄圖蒙混過關。

“不行,我帶你去療傷。”

嬌小的她不由分說地拉起高大的男人轉身離開。

霍沖任由她拉著自己,乖巧的跟在她身後,向著王帳走去。

誰也沒有留意到草地的另一邊。

手持藥罐的劉場眼睜睜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,竟有種說不出的激動。

王猛在哪?我有話要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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